云淡风轻小说
浮小白，男，身居城市，常念乡野，静观世事。诗人，手机摄影爱好者。
云淡风轻（小说）
文/浮小白
一
逶迤的丘陵间点点灯光在夜色中睁着眼，它们渐渐的朝后边退去，显得那么无力和无助，甚至有些绝望。客车的速度可顾不上这些静止的事物，它像拖着一截时光在前进，没有什么可以停留在过去，除了记忆。吴香莲坐在正对车门的位置上，车门开合时灌进的热风竟然让她打起了寒噤，她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伸手把头顶的空调开关往外拧了拧。移动电视里一个伶牙俐齿的美丽女人正在给各位乘客“包打听”——
一档内容风马牛不相及的、却与普通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节目：取住房公积金最近有什么新的变化，配偶出走多少年可以把新配偶带回家，夏天着装预防色狼有哪些招数，冰箱结了厚厚的冰块怎么办，皮肤粗糙毛孔粗大如何处理，教你一招速瘦五斤，接着一个胖大妈出来教大家如何选择猪肉和咸菜蒸烧白，然后是一阵高分贝的广告：医院，只要两套价格就买龙湖三房，怕上火喝王老吉，长江厨师学校包教包会不会退费……
恰好吴香莲旁边就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感觉好像有点好色，她也刚好有点饿了，这两个节目似乎就针对她而来的。这趟车真是开得够慢，四十多公里路程四十多个站点，漫长得足够演绎一些人离合悲欢的故事。吴香莲背后坐着的两个女人，她们滔滔不绝的说话，其中一个一直在骂自己的丈夫，那个男人猥琐极了，外表狰狞内心险恶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在外十分窝囊在家万分无赖，既挣不了几个钱养家又要吃香喝辣，关键是周末没有假期月底得不到休息年终从没拿红包。另外一个就附和着，这种男人有什么意思嘛，一脚踢了他，格外找一个有钱的男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住大房子游国内外。然后就是一阵沉默，估计是骂自己丈夫的那个女人有点不舒服了，自己骂着解气，外人帮忙不一定讨人喜欢。
这时，香莲就想起自己的男人魏祖成来了，她在心里也骂过多少次这个窝囊废，天生一副贫贱命。他在当时的小镇上是屈指可数的几个高中生之一，虽身材矮小却志向宏大，向香莲吹嘘说先开电器维修点再批发收音机接着倒卖电视机，以后收购废旧卫星和散落的陨石，从九龙坡金白小镇走向重庆天津上海北京巴黎伦敦罗马纽约开普敦，让日本请安菲律宾拖地洗土耳其桑拿做泰国按摩喝法国红酒吃澳洲海鲜，绕口令似的把情窦初开的香莲哄得情窦大开。婚后的香莲很快就后悔了，发现魏祖成是个典型的语言的巨人行动的侏儒，不，他本身就是个侏儒，身高1米57的他，站在戳着鼻子骂他的妻子面前，还得稍稍仰起头才看得见她失望的眼神。
他的电器修理店开张不久，至少有两个收音机当着他和顾客的面嗞嗞嗞的燃烧起来了，他竟然手忙脚乱的用水救火！当然，不断的返修更是致命的打击，就差那些人团结起来砸场子了。显然的，物理课本上那些电器常识远远不能用来谋生，他关了门，就等于关掉了后面所有伟大的理想，他整日两眼无光灰心丧气，香莲怎样劝他振作起来另谋他路，他都没有反应。他的大哥在乡下专门种蔬菜到金白集市、附近县城和杨家坪等地去买，忙碌的时候叫上他，他很快就学会了种菜，并且创造性的搭大棚种植反季节蔬菜，挣了钱回家得意洋洋的向香莲炫耀，你知道我怎么种菜吗，我给它们放音乐，放十五的月亮它们就抬头看月亮，放清清的泉水哟，它们就低下头喝泉水，放希望的田野它们就充满希望的成长，一般不放爱情歌曲和战争片插曲，免得它们沉浸到情情爱爱打打杀杀里去。快乐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肉搏战激烈持久，她想不到瘦弱矮小的丈夫的肉骨头怎么这么硬，她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候悄悄的甜蜜的叫那个东西是肉骨头……香莲想想又要见到好久不见的丈夫，心跳莫名的加快了。
幸福的时刻一个急刹车，紧跟着熄火了。香莲前倾的身体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收回来，后面那两个唠叨的妇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早下车了，她想问这是哪个站了，却发现人们纷纷忙着下车，嘴里不停的骂着脏话，原来发动机坏了要转车。
二
吴香莲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乐意回忆起那个鬼使神差的夜晚。几十年没有见过面的老同学杨雪橙从云南大理回到重庆，电话里感觉年轻苗条的她颈部重叠的赘肉和肥胖的身材多少有些让香莲失望，她禁不住反观自身，立即为自己偶尔的少女情怀害臊：明明是个中年妇女了嘛。平时身边多是些光鲜亮丽的女人作为参照，自己的外形气质并不输给她们，自信的美貌和足够的底气让一个女人充实幸福，也是得以保持浪漫情怀的基础和心理依靠。但是，和她同龄的女同学此时正清晰展示着一个中年妇女的邋遢臃肿，她又怎能抹去年龄带来的残酷现实呢，真不知道这个老同学要离开多久，她才能恢复到曾经年轻的心态里去，但她坚信是会回去的。
晚餐是在南岸区国家五钻级酒店南山泉水鸡吃的，席间几瓶赖茅让先前斯文的男人脸色红润血脉贲张，云南大理的杨雪橙和重庆九龙坡的谷亚乐坐在一起，一个“雪花飘飘”和一个“五谷丰登”的网聊对象初次见面，似乎没有能够在现实的世界里擦出火花，因为五谷丰登的眼神总是越过飘飘雪花逡巡在她的老同学吴香莲的附近。他甚至借着敬酒的机会索要她的QQ号和手机号码。香莲被他热哄哄的酒气和男性的荷尔蒙气息熏得微醉了，也难怪，好久没有男人离她这么近过了，她故作平静的说我没有申请QQ，手机号码记不得了……谷亚乐就伸手要了她的手机按自己的号码，他的口袋里就响起汪峰的沧桑：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就让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我似乎听到了他这蚀骨般的心跳，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在这里失去……
音乐本来很快就可以停止，但谷亚乐故意让他唱，还随着音乐节奏扭动身子，一桌人看着他哈哈的笑。雪橙和香莲不知怎也较上了劲，她们说饮酒的好处不能只让男人独享，曾勇和陈四伦也跟着起哄。在四十度高温的重庆，几个陌生人坐着坐着就熟了。
进到蓝调歌厅的一间包房后不久，陈四伦就发现谷亚乐上身穿着一件衬衣，而下边只剩下一条平脚防盗内裤了，于是走近亚乐摸着他的内裤大声喊道大家快看啊，这是一条双拉链纯棉男式防盗内裤哦，呃呃，出差旅游，走亲访友，购买车票，逛农贸市场，日防夜防，扒手难防，穿上防盗内裤，让您无须再防，从此高枕无忧！哈哈哈，他的老表胡米听成了防弹内裤，嘲笑说土货啊，穿防弹内裤要准备上战场打叙利亚利比亚还是帮助别人打符拉迪俄斯托克，拿个手榴弹来试试，他顺手举起一支啤酒作投掷的样子，谷亚乐佯装倒在沙发上。吴香莲看过去的时候脸倏地红了起来，她感觉全身在发烫了，他的那一团鼓胀的东西充满力量的晃荡着，结实的双腿间蕴藏了成吨的炸药，几个歌厅里客串的女子牵起他的内裤嬉闹着要看他的导火索。他赶紧拿起麦克风一边躲闪一边胡乱的唱：
我站在猎猎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长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你用柔情刻骨，换我毫情天纵……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的那一种……包房里气氛热烈起来，有的相互端起酒杯碰响了仰脖干了，有的就着音乐的节奏奔放的跳舞。香莲还是有些拘谨，看着雪橙演唱《一剪梅》此情长留心间，胡米在一旁搂着她的膀子一遍一遍的唱此情长留心间，此情长留心间。胡四伦和那几个女子摇色子灌啤酒咬耳朵哈哈大笑不亦乐乎，醉了的谷亚乐在一个角落里半躺着。喜欢唱歌的吴香莲好久没有进歌厅了，点歌也靠后，她试了试麦克风，先是小声的哼唱，等到拿准了调子就激情的演唱起来：
在那个云淡风轻的城市
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花儿笑着，开满青春的四季
我不是谁的花衣裳，掩饰谁的荒凉
我单纯得你不能想象
大家很快安静了下来，一个女孩子说，大姐姐还能唱这么新潮的歌啊，她唱的是吴莫愁的《春晓》耶，香莲一时成了明星，挨个的来敬酒，她狡黠的象征性的品了下杯子的边沿。谷亚乐斟满了两杯酒过来递了一杯给她，碰杯后，她犹豫片刻一饮而尽，谷亚乐说再来一杯再来一杯他们一连喝了三杯。酒后的她有点飘飘然，她唱李玟的《真情人》的时候，全场安静极了，几乎可以听见她的喘息声：
爱情让人头昏，思念让人心疼
香莲的兴致高涨起来，唱起阿桑的《寂寞在唱歌》，再唱一首黄龄的《痒》一直唱到《软绵绵》，她把自己唱得春情勃发，唱得全身痒痒的满心都漾漾的，她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停留在谷亚乐的那个地方，他的红色内裤在她迷糊的眼前飘扬，她感觉自己在无边无际的包房里滑翔，身边暧昧淫荡的气息触手可及，真想冲过去把醉酒的谷亚乐强奸好几次。她多年没有饮酒了，酒后的欲望比以往更甚，她理智的克制着，把冰凉的话筒握得热汗涔涔。
谷亚乐在歌厅里喝酒喝到被脱衣服裤子不知从那年哪月开始的，好像是他不慎说错了一句什么话，歌厅里几个疯狂的陪酒的妹妹就把他按在沙发上脱得只剩下一条高耸的三角裤。今天是酒喝多了，还是天太热，还是故意吓唬远方的网友呢。
三
中秋一过，天气渐渐凉了，中餐馆的生意就冷淡了许多。吴香莲的家常炒菜馆的生意也由夏天的火爆到偶尔的门可罗雀。医院的职工大多选择烫火锅，麻辣鲜香热气腾腾的火锅多么有气氛啊。那些修理行道树枝桠的工人，不断挖公路填埋各种线路的民工，和附近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仍来吃饭，他们大多下了晚班，点几个相对固定的荤素凉菜汤菜，说些荤段子摆些素龙门阵整点老白干灌几瓶啤酒，间歇性的赞美下服务员的好态度老板娘的好身段，以及各种菜品的干净新鲜，香莲就温和的笑出声来，眯缝的眼睛和鱼尾纹煞是好看。其中人多的那一拨常由胡米来结账，那一次吃饭唱歌后他们已经很熟悉了。胡米三十出头，矮壮敦实，喜欢抿着嘴笑着有点色迷迷的样子盯着香莲的脸和胸脯看，有一次竟然借着酒意涎着脸去摸香莲的臀部。香莲提一把菜刀在自己身后胡乱挥几下，笑说你敢再乱来我砍掉你的咸猪手。胡米赶紧跑开了。
寒冷时节里老街的火锅店生意也不怎么样。香莲就觉得有点心理的平衡，除去店面低廉的租金和原材料、水电气以及服务员的开销，每月的盈利相对于夏季来说少得多了。她之所以没有像别的饭店那样挂个歇业半年敬请海涵之类的启事，她其实就是为了胡米一样的老顾客和过路客人的光顾，她自己就有点高尚的感受了：仿佛自己开着饭店便普渡了顾客的肠胃，或是音乐家乐意为知音拨动琴弦。当然，自从认识了谷亚乐，这个小小的饭店就更没有了歇业的理由。从此，她的内心五谷丰登饭菜飘香。
她太感谢她的老同学杨雪橙，那个雪花飘飘了，第一次见面的那晚，她就和曾勇或是和陈四伦飘走了。那几个客串的女子串到别的包房去了，只剩下她和躺在沙发上的谷亚乐。香莲和穿好衣裤渐渐恢复清醒的他，一起走出歌厅，深夜的大街仍然裹挟巨大的热气袭击人们，和空调开放的歌厅形成巨大的反差，她有点受不了，康逸洗脚城和农村商业银行的灯箱闪烁着，高楼尖顶上的红色信号灯明明灭灭的眨动，三轮车和几个飙摩托车的小青年让这座小城市显得不那么安分。
他们路过老工人俱乐部前的小广场时，才真正觉得这个市镇不安分。那里围着一大群人吵骂着，地上蹲着两个年轻人，双手抱头躲躲闪闪，他们身体各个部位正承受雨点般的击打和踢踹，我慕容顺顺早告诉你啦，你两个小崽儿在我们老汪面前客气点，说话声音小一点点，不要以为你们杨家坪了不起，今晚老子就要你们走不出冒合站……
香莲吓坏了，不自觉的靠近谷亚乐，加快了步伐，他顺路的把她送到他的啤酒批发零售点外的草坪旁，她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腕，我们到草坪上坐会吧。他默默的跟着走进了草坪，这里的风从附近的厂大门口吹出来，绕过树间的罅隙和身旁的喷泉池，有一点清爽的湿漉漉的气息。他们找一僻静处坐下，草坪外人行横道的树丛里探出几缕灯光，照在他们的附近，他们隐藏在夜色之中。四周安静极了，彼此听得见对方的呼吸，没有什么征兆，也不用再有什么铺垫，吴香莲直接钻进了谷亚乐的怀抱，那个深夜草坪发生的地震由香莲的身体策划，并得到热烈的回应，震源深度是她内心欲望的深度，那些被压得剧痛的欢乐的小草，塌陷的和被重新激起的热情，谷亚乐用自己的强硬和丰厚的积蓄，把她射进了辽阔的虚无缥缈的草原深处，一度一度迸发的高潮让她销魂，她紧紧的缠着谷亚乐的身体，发烫的嘴唇紧贴在他的耳根，她在迷醉的世界边沿久久不愿离去。
四
老厂大门前的喷泉池在以前鼎盛时期是有色彩和音乐的，随着节奏的起伏变化颜色也随之变化，老人小孩常常流连忘返，这里曾经是小镇上一方欢乐的天堂。现在，厂大门前的草坪不知不觉的荒凉了，喷泉池池底有了些柔柔的绿色蔓草，铁管上有一层厚厚锈迹，如果恰好遇到端午中秋等节日的某些周末，好像被人不小心碰到了开关，有一小股一小股的水柱软绵绵的爬向空中，又无力的跌落。人们常说，一座喷泉池折射出一个大企业的兴衰。谷亚乐的酒水批发点就在草坪对面，一条双向四车道从店门前穿过，中间的隔离带里栽满了合欢树，夏秋时节它们热烈地呈现火红的旺盛的生命力，站在店门前的谷亚乐常常感叹怎么合欢又开了呢，时光的流逝总让人有些伤感的意味，紫荆也举起她们的手臂，在秋风中袅袅娜娜的摇动身姿，今年的秋天来得有些突然，居高不下的气温在几场秋雨之后，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冬天一夜之间来临了；往年的中秋似乎要延续够夏天的高温，施展秋老虎的威力，然后才以一个叫做秋分的节日为界限渐渐熄灭胸中的暴戾气息。
谷亚乐逗吴香莲说，现在的重庆只有冬夏两季了，香莲就故意傻乎乎地问这是为什么呢？谷亚乐就讲故事：很久很久以前重庆是有四个季节的，从某年某年开始重庆的冬天爱上了夏天，苦于春秋季节隔在中间，后来夏天干掉了春天，冬天谋杀了秋天，他们就直接在一起了。吴香莲笑得花枝乱颤。
在吴香莲感觉里金白镇秋凉的到来总是这样的：几阵秋风几场秋雨之后，店门口两株高大的梧桐阔叶上有了些散乱的破洞，整片整片的开始泛黄，在某个生意清淡的日子里它们零零散散的飘落，香莲的秋天情怀便有了具体的场景可以依托。她记得读书时对四季更迭的文字图画格外感兴趣，初中毕业后从福建一座滨海城市来到西部盆地里一个偏僻的小镇上，告别祖父母外祖父母叔姨等亲人和儿时的伙伴，来到父母身边，顶替她的父亲上班。在沙滩上满怀美好憧憬自由无拘的少女，突然遭遇内陆的囚禁，生活习惯的差异，读书和上班的区别，种种不适应让她难受极了。这个兴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军工厂，走过了40多年的发展历程，在艰苦的发展道路上闯过无数惊涛骇浪，涉过无数风暴险滩，已发展成为中国生产规模大、技术装备先进、品种规格齐全的综合性特大型金属加工企业。为我国航空航天、国防军工材料研发事业提供了大量高性能高品质材料。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出口量和军需锐减，民营企业的强力竞争，直接影响到职工的待遇，辉煌时期的跌落使得不少人手忙脚乱，减薪裁员部门调整轮休上班更是让人惶惶不安。有眼光的有想法的纷纷寻找门路，由加工厂改制的金属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正好出台买断工龄和停薪留职的政策。谷亚乐和吴香莲第一批从公司里走出来了，但他们没有像仗着自己技术和人脉资源的部门头目一样开公司挣大钱，也没有像一些同行经营不善赔得倾家荡产，他们并没有走远，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小打小闹的经营着，他们以此养家糊口，不开拓项目不扩大店面，就守在公司的大门口做自己的小本买卖，说不定是对曾经生活的眷恋呢。
近些年来，镇上的发展实在太快，变化实在太大，人口从三四万增至十余万，虽说是镇，但城市功能齐备城市气象初具，刚刚开通的地铁更是缩短了与重庆主城的时空距离，人们自然快速融入大城心态；从镇上延伸到郊外湖光山色之中的健身步道，滨江路和长江大桥的竣工，新建的休闲运动广场也多不胜数了，政府广场渝西广场星光名都广场帝景豪苑广场七星城西城美地广场，让市民们的清晨和黄昏时光过得浪漫诗意健康快乐；市镇商圈的形成购物环境的不断改善给了市民无数的选择。供销社退出历史舞台，街头巷尾的日杂小商店雨后春笋般出现，大城市里经营模式成熟的超市纷至沓来：重客隆的入驻让金白镇的人们习惯于逛地下商场，富安百货与天之和的闪亮登场让市民体会到平街的魅力和旋转楼梯的新奇，而新世纪和中百仓储的强势抢滩，有点让小城市民幸福得无所适从，真正的大手笔永辉几乎天天爆满；走马灯似更换的店家招牌让人感受生活的快节奏和生存竞争的残酷性，人世间似乎每天都在演绎沧桑和无奈。
遥想十多年前，厂大门外的这一大片草坪几乎是人们必须选择的休闲场所，老年人漫步，小孩子追逐，风筝在天上飞，情侣在草坪上坐，怀想过去畅谈未来的，和家人打扑克的，读报的看书的，偶尔也有莽夫醉汉穿行在细长翠绿的柳枝下……
那种热闹欢腾的场面让人想着就温馨。
五
吴香莲的小饭店墙壁上挂了个34英寸的等离子电视机，饭前饭后或者没有客人的时候她静静的看，《舌尖上的中国》红火的时候，她的店里常常坐满了顾客。寒冷的日子天早早的暗淡了下来，她有些想念该死的魏祖成了，胡米也好久没有来了，说不出为什么，她竟然想念他的咸猪手了。当然，她最想念的人无疑是谷亚乐，只是她暗暗的狠狠的吃起他老婆的醋来，想想又觉得好笑，我算是他谷亚乐什么人啊。那天最后几个客人走了，她叫服务员先走，一个人慢慢的收拾，懒心无肠的瞄瞄电视，一个纪录长片《关山行》吸引了她，节目呈现了一个特殊时代一代人波澜壮阔却又鲜为人知的生命历程，国家一声令下，当年的国之栋梁便从东部沿海奔赴内地崇山峻岭，此一去，四十载，青山在，人已老。她马上联想到她的父母，准备立即打电话回家叫他们看看这个节目，转念一想又算了，说不定会勾起他们什么样的情绪呢，他们回忆被激情燃烧过的岁月，是伤感还是豪迈？当年整个三线建设几百万人难以想象的命运大迁徙动力只有一个：“大三线建设不好，毛主席他老人家睡不着觉”，一个人睡不好，几百万人背井离乡，历史如此真实，又如此简单。纪录片的末尾：
字幕贴画：三线建设
四百万人为这一使命迁徙
很多人献出了青春
终生
子孙
他们的精神被称为
“三献精神”
香莲唉了一声，好久没有陪父母了，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吧。纪录片刚刚结束，香莲关掉厨房和两个小包间的灯，刚迈进大厅，就看见谷亚乐捂着左眼进来了。香莲关切的问怎么啦，他在门口坐下来喉结蠕动着，不说话。两人来到草坪上坐下，香莲撮起嘴唇吹谷亚乐的左眼角，然后贴上去，全身贴上去。他们搂抱着，谁也不说话，一动不动的身体仿佛在相互传递能量，彼此安慰孤寂的心。不知过了多久吴香莲陡然的剧烈的喘息起来，谷亚乐也压抑不住的喊叫起来，他刚刚临门很快就放射了，泄了气的瘫在草坪上，香莲温润的把头搁在他的胸膛上，用手轻轻拨弄他的那个，它重新迅速的勃起让香莲吃尽了苦头，在近一小时里接连不断丢失城池，她招架不住的后悔的享受着退缩着，她柔若无骨的瘫软了全身，任凭这个强壮的男人蹂躏。
谷亚乐刚才在家里看的和香莲一样的纪录片，他的老婆胡芊芊在电脑前英雄杀，嫌电视声音太大，拿起遥控板啪的一声关掉，然后顺手一扔，刚好砸在谷亚乐的左眼角。他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放松，想想这几天从深圳回来的老婆对一个没有出息男人的揶揄鄙视，有一次竟然当着谷亚乐父母的面把一沓钱扔在他的脚下，然后扬长而去。是的，他曾经发誓呵护一生的美丽的妻子，竟然变得如此势利和暴躁，他有责任。企业转制时，分厂动力公司有一个副班长的空缺，按照工作年限和能力以及提拔干部的条件，谷亚乐是最合适的人选，领导也找他谈话了，他没有征求妻子的意见坚持放弃了，年轻的他以为自己老是在企业里替别人干，不如自己作老板，哪怕这个老板很小，也享受自由，每挣一分钱都是自己的，不看别人脸色不接受别人施舍，领取微薄的工资像是一件受侮辱的事情。
那时正是胡芊芊服装生意萧条的时候，企业效益不好，销售量和价格直线下降，偶尔来的几个顾客，一遍遍在镜子前试衣服转来转去看身材，旁人也啧啧称赞，等到一说价格赶紧脱了，连还价的兴趣也没有了，眼看着要到手的钱也不翼而飞了。一天遭遇几次，人都快要崩溃了。回家吵架实在自然不过了，先是憋闷着小声吵，然后尽情释放大声咆哮，最后声泪俱下这日子不过了早就想离婚了。有好几次吵架之后床上的和解更有激情，一切悲伤在快乐中结束，隔段时间想想这些生活中存在的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夫妻之间的隔阂要彻底消除，谈何容易啊。这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有时和厂矿的效益有关，和百姓是否有能力购买她的服装有关，和整个国家的发展和当下以金钱衡量一切的物质社会息息相关的啊。
胡芊芊的南下，与其说是她主动的，不如说是被同行和当时打工狂潮裹挟而去的。刚去深圳的那些日子里，她写信打电话。谷亚乐忙着搬运白酒啤酒和矿泉水的时候腰间的BP机常常叽叽叽的叫唤。大约过了两年，胡芊芊从众多普通工人中脱颖而出，工资收入连年翻倍，忙碌得不再写信也不用BP机了，往往是直接利用回重庆出差的机会回家，她喜欢用沿海的发达看待内陆的落后的眼光看待自己的丈夫，渐渐的对这个曾经生活了若干年的小城市就看不顺眼了，对谷亚乐也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总觉得他满身乡巴佬气息，动不动就脱衣服袒胸露乳，哪像我们深圳男人文质彬彬，出入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和人交谈，她的话语里总会出现我们深圳你们金白镇这样的字眼。她也想过把丈夫带到那里去打工，但她想不出他适合干什么，尤其是难找一份体面的职业，想要找到一份与自己的身份地位相匹配的职业更是难上加难，她数次把话从嘴边咽回去。
胡芊芊的难处谷亚乐是知道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单身女人在深圳这座各方面都处在改革开放前沿的城市里，一定是危险的，一朵艳丽的鲜花没有招来蜜蜂引来蝴蝶是不可能的。他本该义无反顾的跟随前往，但他坚信爱情依靠近距离的防守是不行的。加之，他也不愿意离开两三岁的儿子和年老的父母。
他给父母打电话说，你们看看重庆卫视的纪录片《关山行》哦，有你们当年的影子哦。电话那头传过来愤怒的声音，是因为机顶盒坏了，还是闭路出了问题，只能看这个让父亲伤感的节目。老两口正在为此吵架，男人表达的大意是一个满腹才华的青年五十年前从广东佛山投身到偏僻的穷山沟，遇到一个性格古怪的有暴力倾向的重庆女人，没多少文化从不解风情；女人重复啰嗦的话里充满抱怨，五十年前是生产队里一枝花，多少男人想把她的主意打，十八九岁广东娃，老娘处处照顾他，你一天到晚跑到我家里把我夸，不然我会嫁了哇，呸呸呸，我今晚就打发你回老家……手机里谷亚乐的父亲就用粤语骂开了，你这个不肖子啦我们正在气头上啦你安心要气死我们的啦，你明天不过来帮我们修理电视机我们恩断义绝的啦……
六
香莲的拥有伟大梦想的丈夫魏祖成很少到她的店里来。他觉得男儿应该志在四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应该立足金白镇遥望重庆市放眼全中国胸怀大世界，当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青春女孩香莲正崇拜着他。要说魏祖成这个人的前半生是把理想挂在嘴上吹牛不打草稿的前半生一点不过，他对某些国家领导人的经历背景差不多倒背如流，对某座城市经济发展道路交通建设乃至未来规划津津乐道，对三环以内四环之外的房屋价格了如指掌，对近期发生的各种娱乐事件如数家珍，甚至对苏联解体的内幕以及两伊战争的细节都十分清楚，惋惜卡扎菲同情萨达姆仇恨本拉登赞美卡斯特罗，关心叙利亚问题，控诉对鲸鱼的猎杀，担忧企鹅北极熊非洲虎的生存现状，设想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模式和进程。就是不关心香莲的小饭馆。
他常常将一些幽默的刺激的人物事件串联起来讲给劳累了一天的香莲听：13岁留守少女为赌气在网吧生活两个月，六米高弥勒佛浑身被雕刻“到此一游”，一男子打麻将为留住手气憋尿晕倒，两名准大学生为凑学费持刀抢劫，83岁金融巨鳄索罗斯迎娶42岁新娘，杜汶泽新戏演男优床战苍井空六女优……滔滔不绝头头是道，嘴皮翻得飞快，香莲险些晕倒。
魏祖成帮他的哥哥种过一段时间的蔬菜后，觉得没有什么前途，也看不见光明的未来。在他的妹夫介绍下到城里一所建筑大学当门卫，他预感到人生的春天到来了,身体单薄瘦弱的他精神突然丰满强大起来。他空闲时间认真读报，上班期间观察师生的言行仪态，在小小的门卫室充当各类新闻发布者，他一直在努力掌控话语权，他不知道三四个人的门卫室其实也是社会，也有持不同政见者。有一天，他们讨论起据说是曾任耶鲁大学校长的小贝诺施密德特，在耶鲁大学学报上公开撰文批判中国大学的一篇引起了美国教育界人士对中国大学的激烈争论的文章，对于通过中国政府或下属机构排名，让中国知名大学跻身世界百强的做法，实际它们在做自己屋子里的君主。他们把经济上的成功当成教育的成功，他们竟然引以为骄傲，这是人类文明史最大的笑话。新中国没有一个教育家，而民国时期的教育家灿若星海。
其中一个保安就问魏祖成，语气里有责难和愤怒，你觉得美国人对中国这样说有道理没有。魏祖成猝然遭遇一击，感觉对方在人格上对他有一点蔑视的意味，于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对方也感觉人格上遭到了蔑视，就上纲上线的说你说新中国没有一个教育家，而民国时期的教育家多得很，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如国民党统治时期哦，不知道魏祖成骂了句什么，对方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推搡了几下，结果魏祖成无缚鸡之力的干瘪的手臂就断了，事情闹大了，校方的结论是由政治话题引发的武力打斗事件，做了动手者赔付魏祖成医疗费的解决方案之后双双被解雇了。魏祖成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他的妹夫又在较场口一家私人电器行替他找了一份看管仓库的临时工作，仓库临街，熙来攘往的人让他觉得这份工作并不枯燥。时间久了，还是有些单调乏味，于是买了个数码相机，下班途中拍拍风景，坐在仓库门口拍拍过往的人，有一天晚上回家整理照片的时候竟然发现一个长发齐腰阿娜多姿的女郎背影。他莫名的兴奋起来，后来他的相机里不断出现妙龄女子的背影，当然，偶尔也有迎面而来的美女。那天他的另一条胳臂被拧断是因为被美女和她的粗壮的男朋友发现了，同时损失的还有那台数码相机。
像吴香莲这样一个中年女人，物质上没有丰厚的保障，精神上也没有强大的寄托，也许她的小饭馆就是她的根据地。她没有奢望丈夫给她什么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过得舒心坦然就好，丈夫让她太失望了，断了两条胳臂的他让她身心俱疲。好在气温渐渐回暖，饭馆的生意又恢复往日的兴隆，本来疲惫不堪的香莲却精神抖擞，笑靥如花。厨师服务员和老板相处融洽，让香莲没有想到的是，魏祖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到店里来帮忙，也许是两条胳臂受到的伤害让他警醒，像他这样的人就只能在本地实现自己的理想，外面的世界实在无奈，他的特长在这里得到了施展，顾客们喜欢围着他听他侃侃而谈，严肃的诙谐的娱乐八卦的，源源不断的从他口中蹦出来，大家乐呵呵的重复他的段子言子，有的得了收益似的表示要到没有听过的人那里去炫耀。客人划拳语言单调的时候，魏祖成就把他收集到的重庆地名串起来的行拳令教给大家：
一打一个包，三天不得消；幺妹在洗澡，全家都看到；两路口涨水，七星岗受罪；三期肺结核，两天豆洗白；四季通通红，两条雷公虫；四川打美国，空袭伊拉克；是不是要费，两床烂棉絮；石龙场的狗，骑都骑不走；午夜收音机，无文冒皮皮；舞都不会跳，六角钱张票；刘晓庆她妈，五颗金牙巴；骑个烂摩托，八方找老婆；七七哈尔冰，全家上北京；九九艳阳天，幺妹在河边；酒比粮食贵，一定要喝醉；揪到派出所，全是兄弟伙；八百军队过黄河，全部骑的是摩托；九二九的马自达，双碑路上不打滑；全国人民都在说，两个五分是一角；刘德华不上班，两路口去摸包；齐达内带球跑，全场都在找；物价飞起涨，八百买蹄膀；临江门起步，一号桥上路，两路口人多，三洞桥会哥，市中区好耍，五里店买马，牛角坨涨水，七星岗闹鬼，八一路选美，九宫庙烧香，石桥铺闭嘴……
饭吃得轻松满意，钱就掏得大方慷慨。
一天晚上，魏祖成协助香莲收拾好桌凳做好清洁回家，途径谷亚乐的酒水批发点，看见谷亚乐从后面搂抱着胡芊芊，嘻嘻哈哈的笑着闹着。香莲一下子觉得胸闷气短，耳根和脸涨红发烧起来。这个胡芊芊真是太漂亮了，她的身材高挑，肤色白皙，凹凸有致的曲线起伏变化，吴香莲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的美丽和这个小城里所有的女人不一样，有威慑力也有亲和力，不要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她也免不了要多看上几眼，她的着装也与众不同，藏与露处理得恰到好处，让男人的想象力从她遮掩的地方开始，到自己控制不住为止。谷亚乐看见香莲夫妇路过，赶紧收敛的放开老婆，很不自然呵呵笑着，问道，哦，吴姐啊，才下班哈。香莲短暂的失控之后恢复了平静，她说嗯，你们生意还好哈，也该下班了哦。香莲抓住丈夫的手，温柔的说亲爱的，我们到草坪上去坐坐。
七
坝坝舞在小城的兴起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时人们的娱乐休闲方式没有得到有效开发，傍晚饭后就是散散步逛逛街，在厂矿和政府共同投资兴建的厂大门口的草坪上活动活动，别的就是打打牌看看电视，锻炼的方式也限于晨跑和各种传统的球类运动。有一个黄昏，厂大门旁和草坪之间的大坝上稀稀落落站了十多个老中青年妇女，录音机播放着乐曲，她们节奏大致统一的比划着跳动着，曲与曲之间短暂的放松一下，相互之间小声的交流，很快，这项有益于身心的运动就风靡了金白镇各大广场。如星光名都广场金白镇政府新广场每天傍晚聚集在一起坝坝舞的不下两百人吧，他们有出色的组织者，有不错的音响设备。而这里人数总不见增多，而且，不断有人因为搬家或是因为调离本地离开，同样不断有人搬来不断有人调入，这里的坝坝舞没有人组织，只是其中有人提了一台录音机来，顺序的播放着相对固定的曲子。
谷亚乐每天傍晚要做的事情就是欣赏这种并不好看的坝坝舞，这个时候也是他相对比较闲散的时候，一般上午十点左右和下午三点左右要忙碌一些，顾客多是些老朋友了，镇上七八百家大小饭店，亚乐酒水批发店和十来家相对固定的有业务，一般是电话来了，他叫上人力三轮装上酒水按时的运送过去，饭店老板一般比较及时的按月付清货款。偶尔有些零散的顾客，想想早年这里草坪上休闲人多的时候，香烟和水的零售额占据销售总额的半数吧，现在主要依靠直接批发给饭店了。吴香莲每天忙碌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以后到下午两点，晚上五点到不知道多晚，正常情况十一点前可以关门。当然这得看顾客的兴致了，万一遇到几个特别能战斗的酒客就麻烦了。香莲上午一般八点半开门，之前喜欢到草坪处溜达，早晨跳坝坝舞是些的老年妇女，她路过的时候就设想自己老了以后也这么悠闲的无拘无束的跳舞，她仿佛看见自己未来的身影，她和善的与她们打招呼，偶尔站在队伍的后面敷衍的扭几下腰跺几下脚甩几下手。她暗暗笑话自己的身未老心先衰。不过，她知道生命的规律就在于不断向衰亡靠近。
谷亚乐批发店距离香莲小饭店不到五百米。一个面朝厂大门主干道，一个由主干道折进一条小巷道，在老街上。胡芊芊回来把十来天的吵闹欢笑带回她的深圳去了，临行前，一直叮嘱谷亚乐要让儿子到婆婆爷爷那里去，每月按时把生活费交给他们，这样生活才有规律营养才有保证，亚乐嘀咕一声，你不走他才有保证，唉，留守儿童的酸辛哪。胡芊芊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谁不希望一家人在一起，双方父母要赡养，我们自己要防老，儿子读书就业要住房，万一生病你有办法吗，哪一样不需要钱，就你一个小批发点真的应付得了吗，说真的现在我有这么好的待遇怎么可能放弃呢，谷亚乐想想真是这么回事，况且她能混到今天容易吗。谷亚乐把胡芊芊送到机场的时候，他紧紧的抱着她，她湿润了眼角使劲的捶打谷亚乐厚实的肩背。
机场那么多分离后重逢者在快乐的拥抱，那么多母女父子夫妻在告别。人世间总有那么多的分分合合。
谷亚乐一个人倒也过得潇洒，偶尔老父母过来帮他看看店里，他会邀上几个朋友到附近的灯光球场打打篮球，天黑后到朋友冬阳的积香轩，或者好吃街夜啤酒摊前坐下来，来几瓶冰镇啤酒，怎一个爽字了得；老表胡米工地上的事情忙完后，喜欢带几个朋友去豪庭红日和蓝调六号歌城唱歌喝酒，或者到波波真爱碧水天香下一站水吧的大厅里坐坐，他们一般会邀约谷亚乐一同前去；偶尔饭店老板陈四伦和曾勇约上几个朋友到晋愉四面山或者朋来鼎吉美茗扬茶楼打打成麻斗斗地主。
谷亚乐每天的早餐胡乱应付，一碗稀饭或者一碗小面，有时就一瓶营养快线；午餐常常到香莲小饭店去，他内心肯定别有意味，但没有想猥亵挑逗的意思。他们的见面不像所谓的情人那样缠绵深情，他们相互短暂快乐的需要似乎就是交往的全部内涵，草坪上完成的仪式几乎没有语言的沟通，他们没有更深精神层次的需求。魏祖成莫名其妙的不喜欢谷亚乐，每次看见他一个人来吃饭就觉得不舒服，对一个不关心时事闷头吃饭的食客，他会有什么好感呢，但是礼节性的招呼应酬是有的，他吃完饭离开了。魏祖成对老婆说这个人像是一头猪，老婆就骂他，就你话多。
八
谷亚乐陪儿子到云南短期旅游，胡芊芊直接从深圳飞到昆明汇合，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旅游，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儿子还小。在昆明，他们运气真好，意外地遇到了只有热带雨林才能感受到的海鸥高空“轰炸”，之后，他们去了丽江、香格里拉和泸沽湖，一路看风景，一路上写满浪漫温馨的家庭故事。
与此同时，在众多新闻媒体的链接里李亚鹏和王菲刚刚离婚，这对恩爱夫妻的离散给天下看似美好婚姻的结束一个可信的注脚。不少悲观的人发出伤心的慨叹，热闹的媒体中也有对读者善良的劝慰：他们离婚了，你们要好好相爱；媒体又说曾小贤和相恋了十三年的女友举行了浪漫婚礼，谷亚乐和胡芊芊在宾馆里通过电视看到这些新闻后，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娱乐界的事，就没有再深入探讨了，谷亚乐这些天晚上乐此不疲的探讨最多最深的是胡芊芊的身体。
在谷亚乐旅游的这几天里，美国总统奥巴马对俄美就处置叙利亚化学武器问题达成协议表态称，这项协议朝摧毁叙化武威胁迈出了重要一步；中国外交部长王毅用14个字阐释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一名名叫乔迪·斯蒂尔的女大学生在自己大腿上作画迅速走红；大陆嫩模裸身月饼人体宴气疯父母……但，这一切似乎和谷亚乐的关系没有那么直接，他回到金白镇后感觉怪怪的，有一点异样。他发现自己店面门窗紧闭，赶紧去找父母，他们正在家里看电视，看毕福剑和几个歌手斗嘴高兴得哈哈大笑。谷亚乐问起批发店关门的事，老两口才想起前几天有个叫汪什么的中年人来，他给了张纸条给谷亚乐的父亲：字迹相当潦草，上面写的是汪青强的电话号码。这个曾经让人听了就有几分胆寒的名字，莫非又开始重出江湖了。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对方那里十分嘈杂的声音，喂喂了几声之后那边就骂骂咧咧的挂断了。等会再打过去，那边听清楚了谷亚乐的情形，就说老谷啊，跟你商量个事呢，我最近也开了个酒水批发店，南城小区和金白大道附近的饭馆酒水生意归我来做吧，我问了问那里你有三四家，兄弟你考虑下吧。谷亚乐马上回答道，没什么考虑的，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做到十来家饭店的生意，你刚开始做这个，一开口就要去我三四家的生意，你也太黑了吧你，而且你去看看他们愿意不愿意。对方慢悠悠的说，别人答不答应你不用考虑了，兄弟做生意抢饭碗是大事情哦。你搞清楚没有，到底谁在抢饭碗啊，谷亚乐几乎是在咆哮了，然后猛地关掉电话，又不服气的拨通电话，对方和善的问兄弟什么事啊，你的脾气得改改啦，别冲动，有话好好说。谷亚乐又被对方戏耍的语气激怒了，怒问你什意思啊，我的生意要被你平白无故抢走，还要我改脾气好好说话，大哥你在哪里啊，我们见面谈谈好不好。今天谈什么，我老汪酒喝多了，有点酒精过敏，怕控制不住伤到你，你在店里等着就是，过两天我们来找你。
九
秋分已过，但重庆的天气还是停留在夏天，早晨太阳就热烘烘的挂在东面的树梢上，昨天的热气还没有散尽，一早又从四面八方隐蔽的角落里窜出来混合今天的热量。公路隔离带里的合欢和紫荆花上看不见一点风的痕迹，它们木然颓然的站立，让谷亚乐觉得身心都格外的闷热和疲累，他的衬衫后背湿透了。他真佩服那些准时出现在草坪那边的跳坝坝舞的女人们，她们手脚舒展，对早晚这两段时间有着单纯的期盼，他就想，凡是对某种热爱的生活方式有着期盼的人，一定过得幸福快乐。
谷亚乐打开店门，把电脑弄到柜台上。挠挠头皮想自己有什么特别期盼的事情呢，好像一件也没有，所以整天觉得过得漂浮无依，只有想起自己曾经和胡芊芊恋爱的美妙日子，想起和吴香莲的短暂交往，才有一种想要回到过去的冲动，但是追忆之后留在舌尖的苦涩滋味更浓郁，而憧憬才有满心的甜美。QQ里好友闪烁着，范冰冰狐媚的脸美得让谷亚乐惊心，真好，这么早遇到美女打招呼，他点开一看是雪花飘飘，嗨，五谷丰登好久不见。唉，网络真是虚拟到家了，明明是五大三粗身，结果现出范冰冰。他立即回了句，忙啊，马上要外出一会，外加两个表情，拱手，再见。
在网络上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话题，一晃就十点过了。阳光一会儿明晃晃的，一会儿又躲进云层里，阴阴沉沉的样子，谷亚乐觉得兴味索然。站起来到草坪一带散散步去，刚跨出店门就遇到买菜路过的香莲，他说我帮你提过去，香莲小声说死鬼魏祖成在店里的哩。他们听见了附近嘈杂的人声，一起走过去，看见一个年轻人的头被卡在了护栏里了，只好弯着腰，他的朋友们在忙着拨打或是。听他们说起这个人外号叫皮货，他跟这几个朋友打赌说他能从护栏钻过去，结果脑袋被卡住了，警察花了半小时割裂护栏才把他成功救出，其间他高难度的躬身抽了三支烟，据说还想像北京某位卡在护栏里的人一样嗑瓜子，那里的警察气愤得要把他塞回去。皮货被救出来之后朝朋友和观众憨憨的笑笑，点头拱手的说谢谢谢谢警察叔叔。弄得三位年纪轻轻的小警察哭笑不得，他们接到电话马上赶赴九村路口，说那里有一个女孩子高跟鞋连同脚踝卡在阴沟上的铁缝间，怎么都扯不出来了。
谷亚乐和吴香莲觉得真幽默，相互看着心照不宣的笑起来。他们好久不曾单独相会了，奇怪的是，他们谁也不格外想念对方，一切都顺其自然，见面就见面不见也不猴急的创造机会，香莲眼睛明澈的看着他，说话有点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谷亚乐觉得这样的相处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那么轻松愉快。谷亚乐送了吴香莲一小段路回到店里，刚坐下来点开游戏准备进入癞子区，门口就站了四五个人，其中一个亚乐刚刚认得，就是才从护栏里扯出来的皮货。他们走进店里，皮货找了张凳子给其中一个胖大个坐了，他们散乱的坐在啤酒箱上。谷亚乐一看不对劲，悄悄重拨了老表胡米的电话，他站起来靠在门边，眼睛瞄准拉卷帘门的铁钩。胖大个伸出手往下按了按，示意谷亚乐不要紧张坐下慢慢说话，他不紧不慢的说我是慕容顺顺，在这镇上算是多少有点名声，今天开门见山说事情，你应该知道我是老汪手下吧，那天在电话里他说过几天来找你，就是今天了。
大哥，办事情做生意还是要将规矩撒。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多年才有今天的小本生意，你说拿去就拿去啊。老汪说了，我们会给你一些补偿，比如把西竹路罗非鱼什么的生意给你。做商人最要紧的是会认清形势，识时务者才有大前途。
罗非鱼生意一直是孙二娃在做，你说给人家就给啊，还有生意人也要讲道义撒。你们一做酒水生意就搞乱套了。你们也不想想，做这个生意找我干什么，应该先找酒店饭馆嘛。他们要是同意我想做也做不进去了，买卖是双方自愿的事情，你们随便找人开刀，也太霸道了嘛。慕容顺顺呵呵的笑了，难怪老汪说这个小子脾气暴，果然是啊。他站起来，指了指谷亚乐，我们做事的方式方法要你来教吗，告诉你小谷老板，我们做生意从来都是自己作主。轮不到你多说话……
老板不敢当，我是个小生意人。我不敢供货，你们就可以随意抬高价格卖给人家，你们晓不晓得这是在做缺德事……
我懒得给你讲这么多，我看联合国潘基文可能都说不通你，那就随便做你几箱的生意吧。慕容顺顺大手一挥，走出店门。店里立即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他们掀翻了几件啤酒，想要夺门而走，谷亚乐抓住皮货不放，那几个人一起上，对谷亚乐拳打脚踢，有一个人拿起铁钩猛地打在他的小腿骨上，谷亚乐一生惨叫倒在地上。
胡米和曾勇赶过来的时候，那伙人早不见了踪影。他们医院，是小腿胫骨断裂，医生处理的时候痛得他哇哇大叫。胡米问要不要报警，谷亚乐和曾勇差不多异口同声的说，不报警，要报仇。陈四伦听说亚乐出事了也医院，十来个人围着亚乐，大家纷纷说出自己的想法，一部分主张报警，一部分主张火拼，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又不是过去了，他要黑大家一起黑，他们再嚣张也只有一条命，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正在这时，谷亚乐的电话响了，是汪青强。大家安静了。兄弟呀，他们今天做了点出格的事情。谷亚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镇静下来想想此时吵闹是没有用的。他强忍疼痛和愤怒说，大哥，您看怎么解决，我腿断了，医院躺着，还没有来得及报警哩。那头就骂开了，那帮狗娘养的龟孙子，叫他们拔萝卜别带泥，吓唬吓唬得啦，难道他们的脑袋遭护栏卡了吗。这样吧，医药费你先垫着，这边生意我帮你做着，到时候钱交给你哈。呵呵呵，好好养伤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哩。
谷亚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马上要下床去找汪青强拼命。胡米他们听了，也群情激昂，想先找到人打一架再说。吴香莲医院的时候，谷亚乐的父亲不明就里骂儿子又在外惹是生非，大家纷纷劝道伯父你弄错了，您老人家就别给亚乐添赌啦。大家商议着该怎么办，胡四伦说找他们打架不是办法呀，要不我们约他们见个面，看情况，若果真要打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谷亚乐说，我一定要去，拄着拐棍去。
十
地醉园酒楼的豪华包间里。电视里上海台正播放黄晓明的《上海滩》，他站在荧屏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邪恶和潇洒，有点嘲弄意味的俯瞰电视机前的观众。这些观众里还有汪青强和慕容顺顺没有到，拐棍放在座位边的谷亚乐雄踞对着大门的位置，冷酷得一言不发。靠门边上菜口坐着萎缩的魏祖成，他本来不想来的，但是老婆说朋友有难你不能袖手旁观，再说了，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以后才有龙门阵摆撒，他答应了，但是突然感觉两只胳臂还隐隐作痛，万一打起来再拧两下，恐怕就永远残废了，他下意识的抱紧自己。两边依次坐着胡米陈四伦曾勇和皮货的几个兄弟。大家都不说话，皮货一直在摸脑袋，大概是遭夹了的后遗症，估计他的脑袋里近些日子里一直有一副栏杆。
汪青强在慕容顺顺的陪同下出场了，电视里响起“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的片尾曲，他抿着嘴朝大家挥挥手把风衣解开递给慕容顺顺，他一定感觉此时许文强附身了，或自以为就是许文强，他还没有坐稳，上席的那支拐棍就朝他戳了过去。皮货蓦然伸出双手抓住，厉声喝问你要干什么，今天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嘛，谷亚乐不说话，只是恨恨的盯着汪青强。慕容顺顺赶紧圆场，服务员上菜，上菜，我们边吃边说。汪青强神情坦然，用湿巾慢慢的擦手，说，兄弟你坐下，我们难得的聚餐，为了这点小事，何必伤和气呢。我们慢慢解决，一定会让你满意的。然后转身喝问，菜怎么这么慢呢？
开始酒喝得有一点压抑，毕竟是有敌对情绪的双方坐在一起。汪青强冷静泰然的劝酒，都一个小城市混的人也许不打不相识嘛，喝点酒至少不会有大的妨碍吧。胡米陈四伦曾勇放松了警惕，放开的和汪青强手下喝酒，就连不喝酒的魏祖成也喝了两杯，有些醉意朦胧了，他的话多了起来，新闻段子让鸿门宴变成了欢乐席。谷亚乐艰难的架起拐棍，大喝一声我要走了，你们慢慢喝吧。
哦，忘记了今天喝酒的目的了，我来说说，汪青强发话了，大家立即安静下来。大家知道的嘛，人在世间混下去真不容易啊，我也好久没有出来和大家照面了。最近呢，有个大商家找到我，想要在金白镇挣个场子，我呢就答应了。叫人摸了金白镇的底，我就想先把南城小区和金白大道附近的酒店作个基础，我来做这几家的生意，这个要求不过分撒，对小谷老板的冒犯之处，还请大家体谅。说完拱手一揖想要离开。
谷亚乐喊道，谁体谅我哪，我的生意被你抢了，人被你打了你想走就走，没门。慕容顺顺转身取汪青强的风衣，听了这话又转过身来，咬牙说道，这顿饭我结账了，还要我结什么账。我慕容家族怕过谁？这时只见魏祖成红着脸一拍桌子嗖的站了起来，说，你要是慕容复再世，我就是段公子出山！汪老板，你坐下，要走也得说个子丑寅卯来！我兄弟可是个本分人，兔子急了咬人是没法治的哟。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魏祖成突如其来的出场震惊了，他没有风衣可脱，只有拍桌子劲使大了还痛着的胳臂。他内心里其实很害怕，但是，今天既然英雄主义情怀出来了，就该好好英雄一回，他对自己刚才内心的懦弱有些不满。汪青强悄悄问这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其中一个小声回道好像听说他在大城市的哪个部门当过保安，见过世面懂得政策。
魏祖成仍然站着说，早年有个大官，是局长，我断言他太嚣张迟早要出大事，可是直到死都不改，人生大悲剧在于晓得怎么活，不晓得最后怎么死；青岛聂磊不是才栽了吗，以前不可一世黑白通吃，王公贵族底层百姓一律不放在哦眼里，临死前一晚连续抽五包烟，见老妈话都说不出，只晓得一个劲的哭，抽十包烟哭十天十夜又有什么用。凡在社会上混只晓得刚烈强悍，出事是迟早的。汪大哥，现在重庆在金白镇你还敢这样混，这样操社会呀。你走出去看看，谁还会这样有组织的打人抢生意的，说轻点你聚众说重点你涉黑，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哪一次不是运动式的整治呀，早些年你抢个包谷判你新疆呆五年，建议大哥您收敛些，练一种功夫叫以柔克刚，学学高人韬光养晦，以你的为人处世原则和你的社会关系，做生意赚钱应该不难。兄弟我胡说一气，你想想吧，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有打算报警，该怎么做，你自己拿捏哦……
事情总算得到最完美的解决，汪青强赔付所有医疗费用，和谷亚乐谈好了生意：他直接优惠配送酒水饮料给亚乐，谷亚乐卖完后才付款。这样，既免去了进货的忙碌，又没有资金积压的顾虑了，如果老婆真回来了还是可以考虑扩大经营规模的。偶尔汪青强和朋友也来香莲饭店吃饭喝酒，他和谷亚乐等人成了朋友，随便聚个餐还为买单争得面红耳赤的。
谷亚乐的腿治好了之后，老婆胡芊芊才听说这件事情，她哭着骂丈夫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她说在深圳这边也有了些积蓄，目前虽然发展得不错，但是没有什么比家人团聚还重要的，于是决定春节之后就辞职回家相夫教子。谷亚乐说，老婆啊，我要给你和孩子一个安稳的家，不要你受苦不再让你在外漂泊了，从深圳那边就传过来嘤嘤的哭泣声。这次事件后谷亚乐对魏祖成感激不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所有的朋友对魏祖成都刮目相看，所谓大侠客隐于小饭店是也，吴香莲更是对丈夫百般殷勤，私底下说我男人真是可造之材，瘦是瘦有肌肉爱不释手肉骨头然后一阵风骚的笑。
谷亚乐较少去香莲饭店，因为他很少在外吃饭了。饭店需要的酒水只要一个电话就会准时送达，售价也相对低一些。魏祖成客气的时候，谷亚乐就严肃的说，要不是你，我这生意现在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呢，你就当给兄弟一个报答的机会嘛。生意兴隆的时候，吴香莲依旧喜欢和服务员一起忙里忙外，清闲的时候，他们和厨师服务员在店门口打打羽毛球，这时候墙壁上的电视机就孤独的演节目寂寞的耗电，偶尔会响起重庆诗人罗雄华作词、歌手冯地模演唱的《草坪上的时光》——
他们住在远得看不见的地方
高楼顶端停泊着夕阳的光亮
鸟儿的迁徙其实不那么荒唐
他们在秋风中抚着疼痛忧伤
他们在平凡四季里迷惘徜徉
草坪上飘荡曾经迷醉的时光
有一群人他们真诚磊落坦荡
草坪上飘荡曾经迷醉的时光
有一群人他们真诚磊落坦荡
谷亚乐的酒水生意渐渐的做大了，店门外常常堆积大量的空啤酒箱，朋友就劝他换个繁华一点的地方，店面可以扩大一些，他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请了一个伙计帮忙打理，自己腾出一些时间陪父母散步，陪儿子做功课，多数时候一大家在一起进餐，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真好。节日临近，镇里没有了红红的灯笼和闪烁的彩灯，谷亚乐到父母那里吃午饭，母亲饭后收拾碗筷时念叨，前几年怎么怎么样，退休前每逢国庆春节有烟花礼炮，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现在，唉，冷清呢，谷亚乐没有说话，他紧紧搂着儿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高远洁净的天空下，一大群鸟儿结伴飞翔，厂大门外依然翠绿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摆，那一大片草坪显得格外生机盎然，往日的纸屑和黄叶不见了踪影，跳坝坝舞那里坑坑洼洼的地方被人填得十分平整，喷泉池里刚换上新鲜清澈的水，三三两两路过的人发出啧啧的赞叹，这座小城市忽然焕发出了意想不到的活力。谷亚乐看见父母在草坪上散步，便朝大门的保安室挥挥手，激昂的音乐骤然响起来，近处的喷泉腾挪而起，一股股水柱扭动着身姿，一次次跌落和升起……
年秋分铝城-黄桷坪草稿
年7月7日黄桷坪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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